醒來時旁邊的被褥已變涼,顯示枕邊人已離開一段時間,雖然已習慣他的少眠,但還是希望身為抱枕的我能多發揮點安眠的功能。不知他昨晚睡得好嗎?我按壓著有些痠澀的眼眶,看著已換上潔淨裏衣的自己,一夜激情卻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,想必事後的清理又麻煩他了。憶起昨夜﹍﹍只想將自己埋進沙堆,雖然途中失去意識,但能猜想應又做了不少害羞的事,才會哭成這樣。
愈意識到昨夜的狂亂,就愈覺得羞恥,我摀著臉,感覺耳根發燙額間也冒出細汗。門外傳來微小的聲音,我下意識地鑽進被窩,還沒習慣面對激情後的早晨。
我沒聽到腳步聲,棉被外卻傳來他的聲音。「﹍﹍為什麼要藏起來?」
「在學鴕鳥埋進沙裡。」我想迴避,卻忘記他沒聽過這句諺語。
或許他已習慣我偶爾會迸出奇妙的語詞,沒去深究只是問我要不要出來。
「不要。」還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,我想再逃避現實一下。
結果就聽到他略帶歉意地說:「是不是哪裡不舒服?我來揉揉?還是需要煮藥湯?」
聽出他的擔心,我趕緊掀開被子坐起身,「不是,我沒有不舒服。」果不其然對上一雙擔憂的眼,我著急地想解釋,卻找不到藉口掩飾自己的彆扭。
他沒追問,擰起濕毛巾開始擦除我臉頸的汗珠,我才發現他是要來幫我洗漱,到底有多寵我﹍﹍這個總將我捧在手心的男人。
「眼睛有點腫,等等換了水再冷敷。」
他將我的臉龐托起,細細地擦拭各處,輕柔地如同羽毛撫觸。我望著他有型的眉眼,些許稜角是我最愛的形狀,眉毛比眼睛長一些,間距適中,不過分窄或寬。充滿英氣的眼型我也喜歡,鳶色的瞳孔正如他的個性,既沉穩又溫暖,每當被他注視,我都能感到自己被放在心上。
我愣愣的想,卻不知怎麼視線愈來愈模糊,當紫棕已近到看不清時,我才發現自己被吻了。「妳別這樣看我,」他分開了點距離,將話落在唇上,又吻住。「這樣會讓我很想碰妳。」
他像是蜻蜓點水般一下又一下的碰觸,酥酥麻麻的很令人心癢,雖然想要更多的親吻,但我尚未洗漱完,總覺得有些害羞,便想讓他暫停。
「別逃。」
只是我的舉動被他解釋為逃跑,原本擦拭我的右手,現正按在後腦上,托起臉的那手也變成固定住我的姿勢,嘴唇更是不客氣地印上來。我略帶慌張地想阻止他用舌頭分割唇瓣的意圖,沒想到愈掙扎愈適得其反,他強硬的撬開閉合的齒列,還揪住我的舌頭。
「唔唔!?」被他糾纏著,根本逃不掉。剛認識他時,我就見識到他過於敏捷的身手。或許是職業需要,抑或是長久養成的習慣,他的反應不僅非常迅速,有時動作還很強硬。
我曾因為驚醒他而被以懷刀抵住脖子,還有過暗自跟蹤而被他壓在牆上無法動彈。
倏然被剝奪呼吸的感覺令人驚慌,我試著推拒,但他紋風不動。他的舌頭靈巧滑溜,無論我逃到哪裡都會被抓住,而當他開始輕磨我最敏感的上顎時,我就失去了抵抗的力量,整個人倚躺在臂膀間,任由他舔拭各處。
「抱歉,」發現我癱軟下來,他馬上放開對我的箝制,「追捕逃走的獵物是本能,我下意識就﹍﹍讓妳難受了。」他輕拍我的背,讓我能好好地順過氣,還用毛巾拭去受刺激而泛出的淚液。
「沒事的,剛剛我只是害羞,不是想逃離。」我對他坦白,不想因誤會令他難過。「而且我喜歡你吻我,只是太突然才嚇一跳。」我望著他有些顫動的眼眸,顏色似乎比原本更鮮豔。
「我還是要道歉,不知怎麼,我愈來愈無法控制自己﹍﹍」他將我納入懷中,還讓我的頭靠在心臟位置,快速跳動的頻率顯示他現在並不平靜。「所以請別逗弄我。」
雖然想解釋我沒有逗弄他的意思,但我更喜歡他抱著我的感覺,全身被他的氣息包裹,讓我好迷戀。
「好。」我乖順地回應,感覺他稍微放鬆了神經,才問道:「那你處理完公事了嗎?或許我們再睡一會兒?」
他明顯遲疑的停頓,「不行。難得的休假,不能一直在床上渡過。」語畢,他將臉埋進我的髮間,我知道他在聞味道,以撫平激昂的情緒,就像貓咪在確認安全性及所有權的概念。只是他應該不算家貓,更像是隻黑豹。
我閉上眼安靜地窩在他懷裡,直到他覺得滿足了,才抬起頭。「妳說過想看芥川的電影,如果妳願意出門,我們今天可以去。」
Ψ
穿過鳥居,來到現之國。本來我想做便當為午餐,但他堅持不讓我太累,於是我們先前往電影院,看過場次表後再決定去哪裡用膳。
這次我們要看的是芥川先生的電影。芥川先生由式部等人共同編寫的命運故事得到靈感,又重新撰寫了長篇的命運戀曲,獲得了年度作品大賞。片商趁書籍熱賣時推出映像化的提案,芥川先生也感興趣地接下劇本的邀請,還參與了幕後製作。因此,這部電影可說是芥川先生的年度大作,所以我想到戲院實際支持,只是我一直以為他對愛情題材沒什麼興趣,所以昨晚僅稍微提起,沒想到他卻記在心上。
戲院裡人聲鼎沸,與我原處的世界並無太大的差別,這個國家除了建築風格類似於昭和時代外,生活方式與休閒娛樂都相去不遠,所以每到現之國總讓我有回家的感覺,能暫時忘卻身處異世界的不便。
我們瀏覽了時刻表,選了午後一點的時段以避開人潮,接著走回大街上。原本打算前往漱石先生曾推薦有美味炸雞塊的餐館,因為就在附近,卻遇到了正好要離開粉絲見面會現場的芥川先生。
「哎呀,好久不見。」
「你好。」看著被粉絲瘋狂要簽名合影的芥川先生,我和他忍不住對看了一眼,明明被這麼多人包圍,芥川先生是如何認出我們的呢?
面對大量粉絲,芥川先生仍舊一貫的優雅與從容,只見他向身旁的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,又聽到他對群眾說接下來與命運之人有重要行程後,雖然有些人面露不捨,卻還是分隔出一條路,讓他往我們的方向走來。
我看著這景象,有種摩西分開紅海的錯覺,忍不住莞爾,而他也在一旁溫暖的笑著。
「讓你們久等了,真是抱歉。」我知道芥川先生這句是講給身後的人聽,因此配合他的節奏,表示不在意後便往前邁步。「芥川先生真是很有人氣呢!」
「妳別笑我了,」芥川先生略帶羞赧,「抱歉,一時之間想不到更好的方式脫身,只能勉強你們配合,待會過了那個轉角應該就沒問題,不好意思提出這麼任性的要求。」
「不會的,遇見你是我們的榮幸。」我還在想是否該邀約芥川先生吃飯時,他就接話了。「等一下還有行程嗎?方便的話一起用膳?」
「我很榮幸。不過這應該是你們久違的約會,打擾小倆口的恩愛時光,會被馬踢的。」
「不會的。」在確認過我的意向後,他接著說:「況且我們來現之國,就是為了看你的電影,她一定也有許多話想跟你聊。」
「哎呀,真是太開心了!為了表達我的喜悅,我來介紹美味的餐廳吧。」
在穿越了幾條巷弄後,芥川先生帶我們到一間看似酒吧的餐廳。一推開門,我就忍不住讚嘆起芥川先生的好品味。內部有著英式復古的紅磚牆柱、極富質感的石板吧檯、彰顯工業風格的吊燈、沉穩質樸的原塊木桌,以及老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皮製沙發。
這間餐館如同芥川先生給人的感覺,低調中帶著高貴,奢華卻不顯庸俗。
芥川先生跟吧檯人員打了招呼,便將我們帶至牆角的沙發座區,而侍者端了三杯香檳過來。「為我們的再會,乾杯。」芥川先生紳士般的舉杯示意,清脆的碰撞聲也縈繞在空間裡。
在芥川先生的介紹下,我們點了各自的主餐。雖在原本世界吃過西餐,但我仍在意著用餐禮儀,還好沒什麼差別。他則在眾多餐具間徬徨,幸好有芥川先生一一講解使用方式。當餐點上桌時,我還有些擔心他能否吃得下外面的食物,想詢問需不需要由我試吃,沒想到他淡然的拿起刀叉,沒有絲毫的遲疑。
而他果然很善於使用刀劍,剛學習就能切得極俐落漂亮,看他順著肉的紋理劃開,接著挑筋去骨的熟練刀法,我感到既佩服又有趣,而芥川先生也興致盎然地與他搭話:「鎌足,你很擅長用刀呢!」
「啊,不﹍﹍這不是值得稱讚的技能。」正專心切開肋排的他嚇了一跳,面有窘色的低下頭。
「這是讚美,你可以欣然接受。」芥川先生微微一笑,繼續說著:「我很開心與你們相遇,更開心看到你為朱里的改變。」
突然被點名,我困惑的歪頭,而他放下手中的餐具,手掌自然覆在我的上面。「我也很高興遇見你,而能夠陪在她身旁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。」
「哈哈,你變很多呢!」他毫不掩飾地表達愛情,讓芥川先生大笑出聲,我則是害羞地低頭,被他抓著的手背也熱烘烘的。
「我只是決定不再隱藏心中的話,」他羞澀的笑了,但沒放開我的手。「況且我現在很幸福,也希望能給她幸福。」
「真好呢﹍﹍看著你們,都燃起了我寫作的欲望。」
被人當面談論其實很害羞,但也能感到溫暖誠摯的情誼在彼此間交流。「認識芥川先生是我們的榮幸,感謝你撥空與我們相聚,也希望你的電影賣座。」
「謝謝,」芥川先生舉起酒杯,輕輕地向我們致意。「願我們都有美好的一天。」
我們邊聊邊繼續用餐,當最後的甜點上桌時,我藉故離開座位,到櫃檯結帳才發現芥川先生已付了款項。我走回座位想掏錢,芥川先生向我擺擺手表示來現之國當然由他請客,也同意下次換他到古之國讓我們作東,接著還暗示我約會時要保持完美妝容。
於是我到化妝室簡單補了妝,出來見他們交頭接耳在討論事情,但一靠近,芥川先生就說自己有事得處理。
目送芥川先生離去後,他表示電影快開演了,所以我暫放疑問,與他一起走回戲院。
電影中的人們被命運一再拉扯與捉弄,劇情更是層層堆疊、扣人心弦,讓我不禁因為角色的別離而垂淚,又為了他們再次相逢而哭泣。當廳內響起壯大的管弦樂,畫面也開始滾動卡司列表時,他拿起手巾替我拭淚。「還好嗎?」
「沒事的,我只是太感動。」我帶著鼻腔回答他
「妳怎麼感傷也哭,感動也哭﹍﹍」他小聲的嘆息,環過肩膀將我拉進,一下又一下的吻著前額。
「呵呵。」如同羽毛拂過的親吻,令我忍不住笑出聲,而他也玩心大開的在我的髮際、眼角、顴骨及耳廓落下更多的印記。
只是當他的呼吸逐漸接近我的氣息時,我想到某件事而緊張的向他喊停。「等一下。」
被突然中斷,他略為使力地抓住我想摀住他的手,紫紅色的眼眸在螢幕反照下顯得熠熠生輝,似是某種大型貓科,我想到他說過追捕逃跑獵物是本能,還要我別逗弄他的話語。
「不是的,你聽我說,」我盡可能用最大聲的氣音向他解釋,「等會這裡的燈就會全亮了。」
Ψ
雖然因廳院亮燈阻止了他,但從離開電影院走到大街,他還是沒有放開我的意思。被骨節分明的大手十指緊扣走在熙攘人群中,我感覺有點羞怯,卻不想離開這個溫度。我們邊走邊隨意聊天,偶爾看見特別的建築向他介紹幾句,他也報以我和煦的微笑。當我還在想下一站該去哪裡時,他卻在某間店門口停了下來。
「我進去買個東西。」
那是間藥局。
看著他一臉嚴肅,我下意識認為他有哪裡不舒服。只見他不斷向我保證他沒病沒痛也沒受傷,但我仍是存疑。「還是我陪你進去?」
「不用,妳可以去前面的店逛逛,我待會就好。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,是一間精美的蛋糕屋。
「好,」見他的樣子並非身體不適,我也不再堅持。「有帶這裡的貨幣嗎?」
「有,別擔心。」他摸了摸我的頭,「我等等會去找妳。」
被他放開的手有些寒意,我握了握拳,想把剛剛的溫熱鎖進掌心,接著走向他說的蛋糕店。
推開掛著鈴鐺的玻璃木門,滿室的香氣吸引著感官,我瀏覽了架上琳琅滿目的杯子蛋糕,以及冷藏櫃內各式精美的甜點,思忖著該買什麼品項。
他吃巧克力,但不太嗜甜,杯子蛋糕可能不適合;不過我們還沒找住宿地,需要冷藏的甜點或許也不行;還是要放棄蛋糕改買餅乾更好﹍﹍我繞著店內來回踱步,腦袋也不住轉動。
只是這些精緻的甜點實在太誘人,當我又走回冷藏櫃前左右為難時,就感到有股溫熱將我往後帶。「妳快趴在冰櫃上了。」
背靠著熟悉的溫度,我任他搓著發涼的手指。「你買好了?」
「嗯。」
我看不出他買了什麼,因為物品已放進隨身行李。他細細照顧我的指尖,待雙手都回溫後,又再次與我十指交纏。雖然在大庭廣眾下表現親暱讓人害臊,但他今天在外異常的黏人,也讓我心頭甜滋滋的。
「如果難以抉擇,就都買吧。」
在我堅定的表示絕對吃不完,他才放棄全包的念頭。當我提到蛋糕需冷藏的問題,他立即接話:「那我們現在就去訂房,將蛋糕放好再出來逛?」
結果我們買了幾塊需要冷藏的小蛋糕,便去找尋今晚的下榻處。
不過說「找」也不盡然,因為一出蛋糕店,他就像是已鎖定目標般的帶我坐上人力車,前往城內最大的旅館。
當人力車停在門口,在我們眼前是個有行李員會出來迎接及搬運行李的豪華酒店。
他理所當然地將身上的行囊交給接待人員,然後牽起我的手向前邁出。「今晚要住這裡?」我拉住他,這麼奢華的地方,即使在原本世界我都沒住過,員工旅遊也是去一般的溫泉旅館泡大眾池。
「別擔心,是芥川介紹的。」他停下來,像是看穿我的想法,摸摸頭安撫著,見我點頭表示了解後,才繼續往前台方向走去。
「你好,我是芥川先生介紹的中臣鎌足,想請問今晚能否入住豪華套房?」
聽到他口中說出豪華套房,我的腦中飛快閃過一連串的零,這在我原本的世界裡有著六位數的天價。
「鎌足先生﹍﹍」我不安地輕扯他的衣角,他轉過頭望向我。
太貴了!趁前台人員在查詢訂房狀況時,我盡可能的用表情和嘴型向他表示改訂標準房,這兩者的差價至少五倍。
「呵呵!」沒想到他竟然笑了,彎下身輕啄了我一口,突如其來的親吻使我忘了反應,他則移至耳邊低語:「偶爾奢華一點沒關係的,妳是不是忘了我是政府官員?」
「咦?﹍﹍啊。」我遲疑了半晌,才點頭表示知道了,他看著我的反應忍不住大笑。
因為他的穿著總是樸素,舉止也沒有達官顯貴矯揉造作的姿態,凡事更是親力親為,所以我一時間的確忘記他的身分,也忽略了那一大宅邸的傭僕。
其實仔細觀察便能知曉,雖然他的服裝樸實,但剪裁總是合身,且布料的質地很好,摸起來十分滑順。尤其長靴做工精細,看起來並不便宜,更別說他在使用的護具及刀具,更是有他的堅持﹍﹍方才我怎麼全忘了?
被他笑到我的臉頰直發燙,原本覺得好聽的爽朗笑聲,現在卻飄散著壞心眼的可惡,我想別過身平息我的窘態,他卻更快一步將我壓向他的胸膛。
被他緊抱著,我不敢抬起頭面對前台的人員,今天他過份的親暱令我大開眼界。原先我以為他會介意外界的眼光,所以出外總是嚴謹又克己,怎料他竟能自然的做出親密舉動。難道身處別的國家就會變個人嗎?還是這才是他的本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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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完成訂房後,禮賓人員將我們帶往二十一樓的頂級客房層,當豪華套房的大門被打開時,我被寬廣的室內空間嚇了一跳。佔地至少有兩百平方公尺,房內不僅有加大雙人床,還有客廳、餐廳與辦公桌,另有一廁一衛以及獨立的更衣室。最令人讚嘆的是,沿著房型有整面圓弧落地窗,將現之國美麗的河畔風景盡收眼底,遠處還能看見山脈層疊起伏的稜線。
我走到落地窗前,著迷地望著窗外景色,行李員將我們的物品放下,不知說了什麼後便離開房間。
「喜歡嗎?」
身後傳來他的熱度,我輕輕的將手交疊在環繞腰間的大手上。「喜歡,但是﹍﹍太奢侈了。」
側頸被輕吻了下,他低喃著:「妳喜歡才是最重要的。」然後將頭抵在我的肩上,慵懶的像隻貓。
倚在我身上的重量很舒服,想必他仍控制著自己的力道,每分每秒都能感受到被他珍惜,讓我的心窩暖暖的。
沒多久,他開始用頭輕輕摩娑我的頸項,我被他難得的撒嬌給逗笑,用空出的左手撫摸他的黑髮,總是這麼的烏亮柔順。我想起還沒交往前,有次在川邊他靠著我休憩的景象,那是他終於將入鹿的綁架事件處理完畢,三日無眠的隔天。
本來只是毛髮間的輕搔,雖有點癢但還能接受,然而當潮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間,我不由得縮了一下。「好癢。」
像是沒聽到我的話,他的唇隨即湊了上來,沿著我的脖子開始輕啄,痕癢的感覺令我下意識閃躲,但他沒有停止,反而將我抱得更緊。
被禁錮著給予搔癢,我本能的扭動,經一番掙扎,倏然感到大腿後根有個微硬的物體,我僵直了身體。「鎌足先生──!」
「﹍﹍抱歉,請給我一點時間。」他跟著停下動作,吐露出隱忍的聲調,抱著我的力道雖然減弱,卻仍扣在腰上。我聽到他深吸了好幾口氣,才恢復平穩的音色,而後輕輕地放開。「我失控了,抱歉。」
雖然一直想看他失控的模樣,但外面還這麼亮﹍﹍「我也要說對不起,胡亂掙扎讓你﹍﹍難受了。」
我轉身面向他,尷尬的空氣悄悄瀰漫在我們之間。他搔了搔頭,說得再訓練自己的控制力,我卻被他的話惹笑了。如果他的自制力不好,那麼全天下的男人幾乎都是野獸吧?不過這種想法還是藏在心底就好。
他看到我笑了,表情也隨之放鬆,我們討論接下來的行程,最後決定去酒店推薦的公園走走。
城中公園幅員遼闊,內有花園、湖泊、山坡及樹林,步行一圈需要兩個多小時,也有人力車在招攬生意。我們不趕時間,就邊漫步邊欣賞景色。
樹林間傳來清亮的鳥鳴聲,像在吟詠醉人的詩篇;山路旁落葉片片,將沉穩的大地增添更多色彩。我跟他解釋楓葉變紅及葉片枯黃的原理,他則教我辨別讓人麻痺的毒草與治療創傷的藥草。
走上山坡後,眼前出現一大片花海,花姿隨清風搖曳擺動,宛如仙境般的景象令人心曠神怡。正好走得有些累了,我們決定坐下休息,我拿出綁頭髮的方巾充當野餐墊,以及客房服務送來的三明治與水果作為下午茶。
坡上有三三兩兩的群體在聊天或休息,不過這裡腹地廣大,不會互相影響。我將三明治的包裝拆開遞給他,他也拿給我已轉開瓶蓋的水壺。我們一邊被花香縈繞,一邊享用點心,他比我早吃完,便開始揀取落在地上的花朵。
我微笑地看他熟練做著手裡的活,不一會兒,由花莖編織而成的美麗花冠就完成了。他輕輕地幫我戴上,憐愛的爬梳我的髮絲。「果然很適合妳。」
我大方的接受讚美,也讚嘆他的好手藝。他的手一向精巧,學習能力又強,加上從小習武,需要用手的技藝幾乎難不倒他。只是我沒想到僅教一次,他就能做得又快又好。
「平時沒看你做花冠,結果這麼拿手。」
「因為是妳教我的,」他停下手指的動作,望著我的眼眸是那麼認真。「只要是妳說的,我都記得。」
這種直球式的告白,令我瞬間腦袋發熱,心臟也跳得亂七八糟。我們這麼靠近,只要稍微踮起身就能碰到他,我心想。
我們的想法同步,他緩緩低下頭,當我倆的距離近到能數對方的眼睫毛時,我感覺似乎有個物體在腳邊穿梭。「﹍﹍嗯?」
我下意識地往觸覺處望去,發現是一團灰黑的小毛球,再仔細瞧,原來是隻幼小的虎斑貓,正磨蹭著我的腳踝。
「你從哪裡來的?」我巡視四周,不知何時人們已離去,這裡僅剩我和他。他也湊了過來,幼貓細細地叫了一聲。
怎麼辦?我倆面面相覷,小貓頸上繫著藍色帶子,皮毛也很光滑柔順,應是被飼養的家貓。但現在除我們外空無一人,城中公園這麼大,想找到主人絕非易事。
只是在左右為難時,幼貓卻不顧我們煩惱地,開始追逐他身上因風吹拂而擺動的紐繩。
小虎斑一下子用前腳撥動,一下子又用牙齒拉扯,跳來跳去的好動樣,可愛得讓我們暫時忘記要尋回主人一事。「就這麼喜歡繩結嗎?」
「喵~」
像是要回答他般,小貓抬頭對他叫了一下,愛嬌的樣子惹得他笑出聲。「好,我拆下來給你玩。」他滿面笑容地將其中一邊繩結解開,來回晃動逗弄著貓咪。
幼貓活潑地又抓又跳,叫聲也逐漸響亮,他開心地將紐繩忽上忽下的移動,灰黑小毛球跳得更高了。難得見到他調皮的模樣,我也笑了。
他聽到笑聲後轉頭與我對上眼,搔了搔耳鬢有點不好意思,貓咪趁他分心時奮力一躍並咬住,便搶走他手上的繩索。
「啊──!」
他慌張的將手伸進小貓的爪牙間,輕輕撥開正在啃咬繩子的嘴巴,就怕誤食會對牠身體不好,幸好幼貓的力氣不大,僅拉扯幾下就放開。
「喵──喵──」小虎斑不滿的跟他抗議,一副我還要玩、快還我的惡霸樣,看著牠張牙舞爪的姿態,他不禁大笑出聲。
「好了,你休息一下。」他將繩結收起來,將手靠近讓小貓嗅聞,待牠開始磨蹭後,才輕撫貓咪的頭。
看著一連串流暢的動作,很難想像幾個月前在江之國遇到貓不知所措的模樣,以及他與那位說著「貓也不會喜歡像他這樣的人」是同個人。
小貓舒服的瞇著眼,我從袋中拿出三明治晃了晃問:「要吃嗎?」原本在打呼嚕的貓咪,像聽到關鍵字般抬頭,發出了類似「要」的叫聲,讓我們兩人都笑了。
去除外包裝後,我將內層的蛋與雞肉挑出,再撕得細碎放在手上。小貓聞了聞後開始舔食,刺刺麻麻的感覺惹得我直發笑,而他也用溫柔的表情守著,還不時提醒著吃慢一點別噎到。
聽著他不知說了幾次「慢慢吃,食物又不會跑掉」,還捧水餵小貓喝的舉動,讓我感覺心裡好暖。
他總說我溫柔,其實溫柔的人是他。我認為真正的溫柔就是時刻為對方著想,能站在對方的角度與立場去思考,在對方尚未提出請求前先行一步的照顧需求,即使不用言語,都能感受到的體貼。
不僅對我如此,對小貓如此,對宅邸的人們也一樣,不像某些有權有勢的官員對僕役那般頤指氣使。我看到的是,他總是親力親為、不假於他人之手,也極少在過了晚膳還要求侍女幫忙,除了我們初夜那次﹍﹍
唔,我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﹍﹍我甩頭抹去遐想,卻看見他正凝視著我。
「怎麼了?」我心頭一震,難道他看透我的想法?
「我只是想問貓能不能吃草莓?」
這時我才發現掌中的肉屑早已被小貓舔淨,還眼巴巴的望著我。而他拿著草莓,已去掉蒂頭,手卻伸在半空中猶疑不定。
「啊﹍﹍可以,但一半就好。」擔心對幼貓的腸胃負擔太大,也怕草莓甜份太高,還是別餵食太多。
「一半嗎﹍﹍」他點點頭,小心地用手指扳開,但再怎麼注意,鮮嫩多汁的草莓還是噴濺出來。
見他有點手忙腳亂,我忍不住失笑。「呵呵,為什麼不直接咬一半呢?」
「咬過的食物再餵貓不太好。」他搖搖頭,嚴肅的凝視我。「而且我的嘴唇是妳的。」
嗯?﹍﹍他說了什麼?
或許是我的眼中透露出疑惑,他又重述一次,極認真的口吻。「我的唇是妳的,沒有妳的允許就不能碰,包括貓。」
「咦?」這次我不是沒聽清楚,而是不敢相信這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。
「妳不知道嗎?」
他誤解我的疑問,像是要證明般地握住我的手腕,將手指放在他的唇瓣上。「這裡是妳的,」接著移到左胸,讓我的手心貼在上面。「這裡也是妳的。」
明明是極度撩人的情話,但他過分認真的態度則顯得有些可愛。這個不懂甜言蜜語的男人,行為舉止卻又常常甜得膩到我心坎。
「我知道了。」點了下頭,我幸福地嶄露笑容,他見狀後想靠過來,卻聽見小貓狂叫,原來是草莓吃光了。
他伸手抱起小虎斑,抓了抓牠的下巴,貓咪舒服地躺在臂彎裡。「天色也暗了,帶你去找主人吧。」
Ψ
不清楚公園有多大,也擔心我會疲累,一到大路他就招了人力車。回到入口的服務處後,我們請廣播協助,但等了兩刻鐘都沒人前來認領。茜色的天空漸漸被靛青暈染開來,考量到小貓走失的時間愈久,就愈可能找不到主人,我們轉而求漱石先生幫忙。
漱石先生的家離酒店不遠,步行十分鐘就能到,我們讓人力車前往漱石先生的住所,之後再走回飯店。但很不巧的,當人力車在漱石先生家的巷口處停下來,小貓就迫不及待跳下車,結果用力過猛無法剎車,就這樣直接滑進路旁的溝裡。
這一切發生得太快,讓我們大吃一驚,他立刻飛奔到溝旁,將貓咪撈了出來。幸好水溝不深、流速也不急,小貓安然無恙,只是本來是一團小灰球,現在變成一顆黑毛球。漱石先生正好要出門,巧遇我們很驚訝,但看到他手上那坨污泥後更加詫異。
「這是﹍﹍小貓咪?」
不愧是愛貓成癡的漱石先生,這副模樣還能認出來,我感到有些欲哭無淚,詳細對漱石先生說明來龍去脈,以及想請求的事。
「嗯嗯~小貓咪放我這裡沒問題唷~」漱石先生立即答應協助。「不過要找到主人,需要派更多人去打聽,也要印刷小貓咪的圖片給人識別吶~」
看了一眼小貓,漱石先生面有難色。「拖愈多愈難找到人,我得趕快﹍﹍」
「那麼,我們先帶小貓回去洗澡?」大約能了解漱石先生的難處,我大膽的提議。
「好哇~雖然是個大——挑戰,但麻煩你們囉~」
約莫五分鐘後,我手上抱著一大包漱石先生整理的用具,包括手套、梳子、洗毛精和指甲剪,與他並肩走回酒店。
「看來是場戰鬥呢!」他訝異於工具之多,看著懷中已熟睡的小黑球,有點難以置信。
「是啊,幸好飯店有毛巾,必要時也能借臉盆或水瓢,不然會更多。」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吹風機,洗完得靠壁爐慢慢烘乾了。
「是我沒顧好才讓牠掉進水溝﹍﹍抱歉。」
「那是意外,不是你的責任。」看來我得繼續加強他的自信心,別讓他動不動就自責。「幼貓本來就好動,你能馬上抓住牠很厲害了!如果是我,一定沒辦法迅速反應。」我望向在他懷裡睡得香甜的小東西,以沾染淤泥的袖口、衣襬與前襟。
他聽到我的話無聲的笑了,撫摸著小貓,表情很是溫柔。我看著他的側臉,感覺比剛剛更明亮。
在徵詢過酒店人員後,我們直接將小貓抱進浴室,以免弄髒高級家具。我將浴缸注入溫水,大約淹過貓掌的高度,接著放上毛巾,讓貓咪先習慣水的觸感。
他在我的建議下,僅著裏衣,捲起袖管,沾濕另一條毛巾,放在小貓身上讓牠適應。
小貓一開始還很乖順的讓他以濕布擦拭,但污泥仍在腹部、後腿及尾巴處糾纏不放,形成一撮撮毛團,只用濕毛巾根本除不掉。於是他拿起花灑,轉開龍頭,然後戰爭就開始了。
幼貓發現水柱朝牠而來便想逃離,我來不及抓住,牠就跳出浴缸,開始在浴室裡橫衝直撞。
我們兩人一貓進行了真正字義上的「躲貓貓」,貓咪沿著牆邊跑,我們也繞著浴室追。
豪華套房的浴室很大,分成洗手台、廁所、淋浴間,以及放著浴缸的澡間,共有三道門。小貓東奔西跑,幸好有將最外面的浴室門關上,不然追捕的範圍更大。我們就這樣轉了好幾圈,最後牠鑽進浴缸靠牆的間隙處,張牙舞爪的不讓我們接近。
他看著我,認真的陳述:「我終於知道妳和夏目的意思了。」
「如果只是這樣還好﹍﹍」不想嚇到他,我語帶保留。「得想辦法讓牠出來,不然會著涼。」雖然浴室有暖氣設備,但濕身的狀態還是容易受寒。
「只能試試了。」他放低身子將手掌攤開,想引貓出來,但不太成功。
「還是我去找找有沒有會發光或有聲響的物品?」
「好,麻煩妳了。」他回應後,繼續趴在地上誘貓。從他的背面望去,像是另一隻匍匐的大貓,感覺有些可愛。
這次我記得將澡間的玻璃門帶上,以免小貓又溜出來。我走到盥洗盆旁翻找用具包,發現有根綁著鈴鐺的蘆葦草,不愧是漱石先生,連逗貓工具都很齊全。我拿著蘆葦轉身,就發現貓咪已坐在他的腿上,而他邊撫摸邊幫牠沖水。
我將蘆葦放回原位,免得小貓分心,然後才走近他。「好厲害!怎麼抓到牠的?」
「我也不清楚﹍﹍妳出去後,我才換個姿勢,牠就跳到我腿上了。」
他將糾結的毛球都捻開,關上水龍頭。我也跟著蹲下,將一旁的手套遞給他,再把洗毛精淋在上面。他搓揉了一番,直到手套都是泡沫,才緩緩地幫小貓搓洗。
我看著他的動作,忍不住問:「為什麼你這麼熟練?」這是他初次洗貓,不是嗎?
小貓因他細柔的動作放鬆了戒備,溫馴的讓他抹上泡泡。
「因為我都是這樣替妳沐浴。」他沒抬起頭,將空出的左手移到下顎處輕搔,小貓舒服的瞇起眼。
「﹍﹍咦?」
「呵呵,你喜歡這裡嗎?我再幫你抓抓?」他沒聽見我的疑問,笑著跟貓咪對話。
還好他沒反應,因為我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問了蠢問題,而他的答覆讓我十分害臊。
見他跟小貓愈來愈親暱,我稍微放下心,想著應會順利結束。沒想到在他拿起蓮蓬頭準備沖掉泡沫時,貓咪卻爬上身湊近他的臉,而他頭一偏,小貓就跳上他的肩膀。
「哇!」一連串的動作讓我們嚇一跳,忍不住驚呼。而幼貓似乎被我們的聲音嚇到,尖銳的爪子直直扎進他的皮膚。
「﹍﹍唔。」我聽見他的悶哼,又看到小貓弓起身炸毛的姿態,心急地想讓牠下來。
然而小虎斑完全不讓人靠近,對著我直哈氣,而他不顧自己的痛楚,叮嚀著我:「妳別過來,我怕牠揮爪傷了妳。」
「好,我不過去。」為了讓他安心,我向他保證,只是無法止住淚水在眼眶打轉。就像他不想我受傷,我也不願看到他疼痛。「那你壓低姿勢,看看能否讓貓咪走下來。」
「好,我試試。」他慢慢趴到地面,已全身溼透,但小貓還是不肯從他身上離開。甚至只要他壓低某一邊,貓咪就會走到另一頭再度站穩。
幼貓就這樣在他的肩背走來走去,位於抓不到的範圍,所以他無計可施。唯一慶幸的是貓咪已收起爪子,情緒也漸漸恢復到平穩狀態。
最後我們只能靜待小貓踏遍他的背脊,直到生厭了才走回地面。
當小貓下來後,我們很有默契地分配工作。他讓貓咪面向他,負責安撫與陪玩,而我快速用花灑將泡沫沖洗乾淨,再以濕毛巾擦拭頭部後,終於大功告成。
我到洗手台拿取浴巾,他擦抹小貓後包覆起來,然後我們一起離開浴室。
現之國再怎麼發達,也有不便之處,譬如這裡就沒有吹風機。所以我只能把貓咪帶到靠近壁爐的地毯,一邊注意別讓小貓過熱,一邊繼續擦拭。
「你去沐浴吧,這裡我來就行。」見他一身濕,布料都黏在皮膚,感覺很不舒服。而且他剛剛被貓抓了需要清潔傷口,衣服濕了也有受寒的風險。
「但是﹍﹍」
他明顯遲疑著,但我有些強硬的提議:「待會你幫牠梳毛時換我洗,我們再一起幫牠修剪指甲?」
結果我抱著貓咪在壁爐旁睡著了,在感覺有人撫摸我時清醒。
「﹍﹍我睡了多久?」不知何時被移到床上,連棉被都蓋得好好的。
「不到兩刻鐘。」他彎下身,吻了吻我的額頭。「抱歉﹍﹍知道妳累了,想讓妳好好休息,卻又不得不叫醒妳。」
「沒事的,」我坐起身,「貓咪呢?」
「在這裡。」他指了指自己斜坐在床邊的腿,小貓正蜷在上面任他撫摸。「剛剛牠也睡著了,所以我趁機剪完指甲。」
驚訝於他的好手藝,但更訝異的是他接下來的話。「還有,不久前櫃檯人員來告知,夏目似乎找到貓咪的主人了。」
於是我們將借來的用具整理好,連同小貓一起帶往大廳。只見沙發上坐著一對母女,而漱石先生站在一旁。
小女孩看到我們就跳了起來,直直地衝過來。「足足!」
我倆下意識停下腳步,又馬上理解到這是小貓的名字。
他蹲下身,將小貓交給女童,小女孩興奮的抱著貓咪猛親,小虎斑也不停磨蹭著。而氣質高雅的婦女與漱石先生走過來,對我們鞠躬道謝,還送上了小禮物。
我們表示只是舉手之勞,但在女士的堅持下還是收下了禮物,之後母女倆溫馨的帶著小貓離開,漱石先生則留下來與我們談話。
漱石先生動用人脈,將今天出入公園的名單都條列出來,再一家家登門拜訪。這工程如此浩大,但漱石先生卻能在短短一個半鐘頭尋到失主,我不禁敬佩起他的好人緣,還有細膩的心思與辦事效率,便多聊了幾句,並且交換和貓相處的心得。
而他站在一旁,雖然帶著溫暖的微笑,卻沒加入我們的談話,直到漱石先生要離開,我才發現我們已站著聊天好一陣子。
「漱石先生,十分感謝你的幫忙。」我再次道謝,漱石先生擺了擺手要我別客氣,卻在轉身前對我做個奇怪的手勢。
我感到疑惑,卻無法追問,因為他已牽起我的手準備回房。
「還好有漱石先生,才能這麼順利。」我轉頭對他綻放笑容,但他只是輕輕應聲表示同意,交握的手心則有些收緊,溫度也比平常更高。
似乎有些怪異,但從他平然的側臉我又看不出有哪裡不同。
回房後他表示時間晚了,使用客房服務訂餐較便利,於是我拿起菜單逐一解釋料理名。最後我們以當日例湯與辣雞翅為開胃菜,主餐則點了香雅飯及蛋包飯,再搭配下午買的蛋糕作為甜點。
等餐送來的期間,他讓我去沐浴,表示這樣才能將外出服一起送洗。雖然我們並非初次在現之國住下,但他熟練打點的行為讓我很驚奇。連在原本世界裡,我都甚少機會使用飯店的設備,他卻能運用得這麼自在,這讓我更加認知到他果然不是尋常百姓──他只是不去享受奢華的生活,並不代表他不行。
當我包著濕髮走出浴室,就看見他向我招手,我一走近,他就將我帶到最靠近壁爐的沙發坐下,然後用毛巾輕柔地擦拭我的髮根。
方才沐浴時我回想起今天的行程,發現在大廳時曾把他晾在一旁,加上漱石先生臨走前的神祕手勢,以及他短暫的怪異表現,便想著要找時間向他道歉,剛好現在就是時機。「剛剛的事,我很抱歉。」
「嗯?為什麼突然道歉?」他柔聲的詢問,手沒停下來,仔仔細細的按壓我頭皮上每一寸肌膚,像要把每一顆水珠都吸起來似的。
「我在想剛剛與漱石先生聊天時,是不是讓你寂寞了﹍﹍」我抬起頭望著他,謹慎的措辭。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我很抱歉。」
他稍停了動作,眼中混進一抹複雜的色彩,讓總是清澈的鳶色覆上陰影,「沒想到會被妳發現﹍﹍」話語還參雜著苦澀。「看來我在妳面前藏不住呢。」
「因為你是我遇過最誠實的人。」
所以代表我讓他難受了,意識到這點令我心痛。「讓你寂寞絕非我的本意,但我確實疏忽了,抱﹍﹍」
他搖頭遮住我欲說出的歉語。「別道歉,妳誤會我的意思了。我是想著,如果我能再多點時間陪在妳身邊就好了﹍﹍」
「看著跟妳一起旅行的同伴,我不免會想,如果我也能陪妳該有多好。這樣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在一起,我也不會擔心妳遇到什麼危險﹍﹍」溫熱的拇指磨過我的上唇,留下了麻癢的觸感。
「但現實面是──我不但無法伴妳旅行,就連待在妳身邊,都可能會讓妳遭遇危險。」
「我﹍﹍只要你喔?」每當他說出這類言詞,我就會害怕他是不是又想把我推開,這種情形在交往前出現幾次,讓我很受傷。
「我知道。」他拉過我,在額頭印下一個吻。
「以前的我,或許會說『像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妳』,又或者是『要像芥川那種博學多聞又有才華的紳士才能站在妳身邊。』」他沿著我的髮際,落下細碎的吻。
「但現在,我只希望,自己是能給妳最多幸福的人。」
在這瞬間,我的心頭一緊,眼眶就自然湧出液體。再多的甜言蜜語也比不上他這句表白,我含著淚水,大力地對他點頭。
「嗯!只有你才能給我幸福。」
眼裡的陰影已不復存在,從他的瞳中映照出我幸福的笑容,而他也放鬆的垂下眉毛。我們凝視著對方,整個世界僅剩彼此,兩人的距離也愈來愈近,直到快要貼合在一起時,門外傳來了聲響。
「客房服務。」
Ψ
他起身去應門,我則是衝進浴室快速擦乾頭髮。當我出來時,侍者已在布置餐桌,之後讓我們入座,並簡單介紹了餐點,便又推著餐車出去。
待服務生離去後,他伸手摸了我的髮絲,確定都乾了,才拿起勺子舀湯。
今日例湯是用南瓜熬成的濃郁湯頭,不同於中午的清湯,他對於這種綿密的口感很是喜愛。無論是湯品還是前菜都讓我們滿意,而主餐更是讓他驚艷。
他點的是蛋包飯,但面前是太過完美的蛋皮,他躊躇著不知如何下手。
「試試從上方橫切?」我遞過刀子,他筆直的劃上一刀,如同武藝般的俐落手法。而下一秒,被劃破的蛋皮瞬間綻放,盛裝在內的半熟蛋液,則像熔岩般流淌而出,覆蓋住下方的飯粒。
不僅他目瞪口呆,我也嚇了一跳,如此富含手藝的蛋包飯,我也極少嚐過。
「嗯,真好吃!」他吃了一口,忍不住讚嘆,接著又挖了一口遞過來。一般來說,我們很少互相餵食,但他的動作太自然,所以我也乖順的張嘴。
接著也一起分食香雅飯,絲滑的牛肉搭配絕妙的熬煮醬汁,令我們讚不絕口。我跟他提及可結合兩者做成紅酒燉牛肉蛋包飯,他聽聞後也表示有興趣,希望休假時可一起烹煮。
我們一邊享用餐點,一邊交換美食情報,我跟他介紹原處世界中的異國料理,他則跟我分享了古之國的傳統糕餅。大約三刻鐘後,無論主餐或甜點都吃得差不多了,他請人員來收拾餐桌,我則是走到落地窗邊靜靜的眺望窗外。
現之國比其他國家繁華,藏青色的夜空也更為明亮,滿天繁星因燈光覆蓋而隱蔽,僅剩河畔光線映照於水面,波動閃爍著光點。我看著忽明忽滅的亮光,回想一整天隨意卻豐富的行程,以及看到他和別人及動物相處時的模樣,讓我覺得很幸福。
本來我就喜歡他的認真、誠摯與良善,雖然他總說自己是惡人,只能用惡行消滅另一種惡,但我卻認為那才是純粹的善,一種完全為了國家和百姓蒼生,而不惜化身為惡的純良。
認識他愈深,就愈喜愛他的個性,既細心又體貼。偶爾會有強硬的手段,但偶然又會展現調皮的面貌。雖然他有不擅長的事,譬如在人情世故上就有點笨拙,但他又很有彈性,更是願意去改變自己。
從玻璃的倒映見他朝我走來,下秒就被他抱了滿懷。我放鬆地將全身倚靠在熟悉的臂膀間,聞著他身上傳來和我一樣的香皂味,覺得安心又很依戀。
「在想什麼?」他在我的耳畔低語,是個既溫柔又寵溺的嗓音。
「在想我真的好喜歡你。」我毫不隱藏的坦誠真心,就像他一直對我做的那樣。
「﹍﹍咦?」
我想他這句不是疑問,只是在掩飾他的害臊。他偶爾會因為我的話陷入沉默,但表情卻掩藏不住喜悅和羞怯。
「在想你給我許多幸福,我也想給你許多許多幸福。」
「在想愈是跟你在一起,就愈迷戀你。今天比昨天多,而明天一定又會比今天多更多。」
很少有機會能坦白地說出愛語,所以我想對他說出更多心情,他卻迅速將我轉身,變成與他面對面的狀態。
他被我的話弄得滿面潮紅,表情像是苦惱,又像是不知該怎麼辦的模樣,讓我忍不住失笑。
他凝視我,認真地陳述:「這不好笑,妳知道我今天忍耐多久了嗎?」他的瞳色染上慾望,似是有火苗竄升。
「為什麼要忍耐?」看著他明顯泛紅的雙頰,我將手掌撫上,下個瞬間,我就感覺身體騰空,嚇得馬上抓住他的衣襟。
「哇──!」
「昨夜妳哭得太多了,今天又外出了一天,我想妳應該很累。」他抱著我邊走邊說,「不過妳都允許了,我就不需顧慮。」
(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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